几天后。
华坤实验室。
我坐在小板凳上，看着华坤拿着一堆仪器忙上忙下。
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，我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不仅对我意义非凡，对他来说也是如此。只是此时此刻，心中的感受似乎一言难尽。
华坤从没和我谈过研究的事，大概是我的水平不够，或者是他的性格使然，总之我对他目前做的事一窍不通。
其实要比喻的话，有点像电影里那种精密仪器的制造过程，不过在细节的差异还是很明显，没有电影里的高科技感，但是看着很和谐，就连我这个高中生都能感觉到。仿佛这个东西本应如此，甚至不像是人工制造出来，而是浑然天成的。
华坤忙碌了一阵子，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。
“我的实验准备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，今天你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“回哪？”
华坤不禁愣了一下：“什么回哪？当然是你原本的世界啊。”
我停顿了足足十几秒。
“哦。”
“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？”
“每天被你电电电的，难免有些精神恍惚。”我拍了拍自己的脸。
“呃……”
华坤的脸上有些挂不住，他似乎对我的调侃当真了。
虽然华坤是不和我聊研究的事，但实验过程每一步有危险的地方，他都会事先提醒我。他确实热爱研究，但不是个疯子。
我笑了笑：“开个玩笑，别当真。”
华坤咧了下嘴角，点点头。
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，我至少还是清楚的，并不是肉体被电出毛病，而是玄乎如灵魂、思想、记忆之类的东西出现了差错。
在原先的世界里，就有类似的案例出现过。有研究将实验者强制进入睡眠一个星期，期间打葡萄糖等来保证生命体征的稳定，结果一星期后醒来，大部分人都出现了记忆混乱以及记忆丢失的情况，严重者甚至性格大变。
原因具体出在哪，一直都还没个定论，但华坤的理论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。其实就和我现在的状况差不多，我的脑电波占用了这个身体越长时间，其波动与变化曲线就会越接近原脑电波。就好像穿越小说里的夺舍身体一样，时间一长就会慢慢被原身体给同化了。
对于这个世界的我来说，同化之后他就会恢复正常了。可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里，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呢？
没人知道，也是没办法预计的后果，但我必须得回去。
别无选择。
到了下午太阳落了一半，华坤终于直起腰擦了擦汗，向我指了指面前这台机器。
“可以了，坐上去吧。”
“好的。”
华坤跑到另一边的电脑上，继续调试了一会儿。在此空档，我莫名地打不起精神来，明明马上就能回家了，为什么一点兴奋感都没有？我想要在这最后一刻寻找一些慰藉，却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我提起兴趣的。
我突然感觉没意义了，无论是留在这里被同化，还是回原世界寻找正确的道路，都没有意义了。
有什么我能改变的吗？或者是我会去改变的？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，那个世界的生活不见得就比眼下的好，即使再见她一眼也不过是徒增烦恼，相见不如怀念，更不如不见，桐原亮司宁愿活在黑暗中，也不愿与唐泽雪惠相认，所以说，我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不如活在这个世界里，渐渐被同化，渐渐遗忘，也好过一辈子背负着青春难以言状的痛苦。
要是没见过太阳……
我神色黯然，一只手撑着面庞。
如果没见过太阳，我也就不用害怕失去了。
“那个。”
华坤敲了敲我耳边的铁板，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我身边了。
“我能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
我稍微缓和了下情绪。
“什么？”
“其实你不想留在这个世界，如此急切想回家的念头我能理解。无论是对于那个女孩子的喜欢，还是不想再继续面对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的纠缠，我都能理解。人嘛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执念的。”
华坤斜视我一眼，缓缓道：“我唯一想问的就是，为什么你没和那个女孩子告白呢？”
霎那间，我感觉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缓和了几秒，我又听到华坤继续说道：“你不像是没勇气告白的人，很多事情你比别人看的透彻多了，你要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死去活来，你不应该向她告白吗？我觉得……我似乎这么觉得，如果你告白的话，你们就会在一起了。”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我终于明白自己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了——
就是没有理由，一个人回家需要理由吗？
不需要。
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？
需要。
所以说，这早就不是情情**的范畴，而是……
我面无表情道：“这只是一场，难以言喻的对决罢。”
“呃……”
华坤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，这句话大概在他耳里听来，就是不想回答。
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。
逃避能保护我一时，但我这一辈子只想勇敢这么一次。
华坤摇了摇头，最后还是微微笑道：“算了，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，就给各自留下些神秘感吧。”
“祝你好运。”我点点头。
“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。”
华坤笑了。他明白我在指他的研究。
“谢谢你了。”
“这话也应该由我来说才对。”我也笑了。
华坤没再多说什么，他拉下仪器的某个开关。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响动，我顿时感觉身体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，仿佛头重脚轻，天地全都倒悬过来了。
要回家了。
我感觉我的泪腺绷不住了，难过的情绪瞬间占据了我的每一个毛孔。
我要回家了。
华坤注视着坐在仪器里的我，他张了张嘴，说了两个字。
可惜此时我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。
但我还是凭直觉感觉出来——
再见。
“再见。”我轻声道。
似怀念，似珍重……
似永别。
……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……
“杨童，上课快迟到了！”
“知道了！”
我不情愿地背上背包，但是脚步还游离在门口，眼睛不愿离开电视机。
电视上，华坤和主持人的互动还在继续。
“华先生，您看《盗梦空间》吗？”
“看。我当然看过，”华坤笑道，“不得不说，这部片子的很多设计在当时可以说得上是超前了。”
“哦？”主持人仿佛在念台本一般，演技浮夸，“那您的意思，也有不少设计其实有错吗？”
“我可没这么说。”
华坤耸了耸肩，无奈道：“不过科幻电影，肯定多少有偏离现实的地方，这并不能说明片子有问题，毕竟创作是为艺术服务的。”
“华先生讲的精辟，那您能说说看，像《盗梦空间》这样与梦有关的科幻电影，有什么您觉得不严谨的地方？”
“当然，比如主角从梦境脱出，条件实在过于苛刻了。”
“哦？什么意思？”
华坤伸开手掌，缓缓道：“事实上，想要强制从梦境脱出，恰巧就只要遭受到巨大的刺激就行了。并不像电影里所说的一样，在梦境里遭受巨大刺激反而会使精神受损，而是越早越快脱出，你的精神状态就能越好。”
“哦，就是说……”
“就是说，从高处跳落，受到惊吓，甚至是——死亡。”
“死亡……”我不禁嘀咕了一句。
“杨童，别磨磨蹭蹭了，抓紧去上课啊！”
“噢！”
我赶紧打开门溜了出去。
屋外阳光刺眼。
是个艳阳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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